纽约新冠疫情正酣，昨天州长市长下通知，所有学校关闭，所有餐馆酒吧关闭，禁止十人以上聚会，全都回家猫著去。与纽约一河之隔的新泽西州为此竟宣布宵禁，十点后不许出门。几天前国民卫队还接管了纽约上州的新罗谢尔市，一个县级小市，那里的海鲜餐馆“海鲜山姆”很出名，当年趋之若鹜吃过几次，结果此地发现一名毒王，州长葛谟当即宣布该市为“控制区域”，马上派兵接管，荷枪实弹戴著口罩手套，枪口朝下怕误伤行人，这是规矩，《纽时》的通栏照片十分醒目。

　　在纽约居住三十载，最严重一次天灾莫过2012年10月的桑迪飓风，那不是一般的厉害。当晚月黑风高，我家门口的老橡树很粗的，三人才抱过来，只听咔嚓一声拦腰截断，还好朝马路方向倒的，纽约人行道的树都由政府种政府管，他们种树故意往马路偏一点，万一倒也倒在马路上，很讲究。当时曼哈顿下城的变电枢纽被飓风掀起的两米巨浪吞没发生爆炸，只见蓝光闪过全城一片漆黑，供电系统通通瘫痪。你是没见那阵势，满街断枝落叶残砖碎瓦，我天没亮顶著飓风残部开车独闯曼哈顿，我女儿住在中城，电话不接，这个臭孩子，我老泪纵横也得把她捞回来，真是难忘。

　　此刻新冠疫情比桑迪飓风严重太多，不可比。飓风是纯洁的，力量型的，性情中人不玩阴的。可病毒不行，病毒是罪恶阴柔诡计多端的，专为杀人而来，这谁受得了，传染面前人人平等，再牛也没戏。刚开始没想到这么邪乎，看大家满街遛达稀松平常，也没戴口罩，健身房不少人还在练器械，一身腱子肉嘎嘎作响，我喜欢这个，跟著学，没觉得有何不妥。未曾想风云突变，州长市长突然宣布纽约“封城”，跟封城差不多，全关闭不等于封了吗？州长叫葛谟，我喜欢这家伙，他的立场介于民主共和两党之间，特别是移民政策比较温和，咱少数族裔首先看移民政策，再有钱也改不了黑眼睛黑头发。

　　紧接著电话就打进来，九哥囤货了吗？囤货？还等什么呀你，赶紧去Costco囤货啊，再晚什么都没了，听说4月就高潮，弄不好封城封到5月，看你吃什么擦什么？这么一催我开始紧张，才发现冰箱半拉是空的，手纸也不多了。正欲起身去Costco又遇到新问题，戴不戴口罩，不说有人戴口罩挨揍了吗？最后结论是，保命要紧，咱还是戴上口罩勇闯Costco的干活。

　　说勇闯是给自己打气。逼近入口时我尽量低调，直往里走不跟人对眼儿。没想到迎面见一老外也戴口罩，属我同类。这下有底了，有戴口罩的还担心什么。还别说，老外有进步，前些天还嘴硬呢，不戴不戴就不戴，翻译成天津话就是，介有嘛，别跟我打镲，不奏病毒吗，当年意大利佛罗伦萨，黑死病我都不怕，有嘛，你们那些个戴口罩的忙活半天，不也没出《十日谈》吗？看来还是文学更重要，搞历史的干不过写小说的。

　　话又说回来，虽然有戴口罩的，但凤毛麟角，大多数还是亚裔戴。好在Costco会员亚裔很多，并不显太孤单，加上心思全在抢货上也顾不过来。要说抢货真得手疾眼快，所有手纸，餐巾纸，擦脸纸几乎全光了。所有漂白水，来苏水，湿巾也都没了。平常买东西还挑个牌子，有一种叫“察明”的手纸质地柔软，甚为舒适，比“斯各特”强多了，现在货架上只剩两包斯各特，买不买？捡到篮子里就是菜，别琢磨赶紧著吧。波兰香肠也没了，它的味道很像稻香村的蒜肠，是下酒之必备。问服务员还有吗？人家不说有也不说没有，估计看我戴口罩烦我，大吼一声说都在这儿了！好么。

　　赶最后结账，咣当，口罩问题还是浮现了。收银员是个二十来岁小伙子，个儿不高挺瓷实。我递上现金，他一张张数，边数边絮叨，你知道吗，戴口罩没用的。是吧。我打著马虎眼，心说赶紧交钱走人。没想到他又数一遍，十分严肃地对我说，你戴口罩很不公平的，等于把病毒给我知道吗？我不大明白，怎么把病毒给您了？当然啦，你戴口罩我没戴，病毒来了肯定传染我不传染你，大家得公平吧？那您戴上啊？我不戴，戴口罩没用！听到这儿我只有沉默，这哪是病毒问题，这是社会问题。好在钱也收了收据也给了，我赶紧抹回头，健步灵腰撤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