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照護是很多老人維持基本生活需求所必需的服務，而所需的經濟成本又很高。在紐約市，長照護理員的最低工資標準是每小時21元，而由於護理行業不屬於醫療部門，所以絕大部分醫療保險都不支付。好在紐約的社會保障水平較高，「白卡」(Medicaid)可以為多數長照需求者提供保護傘，避免掉進財務的無底洞。

業者估算，在紐約的華人年長者中，符合條件享受白卡福利的約占八成，而一些小型護理公司更是幾乎只接有白卡的訂單。即使對一些收入較高、不符合白卡資格的人來說，一旦陷入長照這個財務黑洞，財產和收入也能很快掉入白卡資格線內。

有白卡保障 生活品質仍降

長期照護的服務對象包括因衰老或患病而生活無法自理的人群，除經濟負擔外，生活質量的嚴重降低是一個對受照護家庭來說更普遍而且難以解決的問題。

護理員顧芝芳曾為一位因糖尿病而被截肢的日裔老人服務了七年。老人曾是一位著名的中醫師和傳教士，住在一棟大房子裡，衣食無憂。然而老來獨居，加上病痛折磨，長時間令他對一些世俗的幸福即使有心享受，也無福消受。

顧芝芳說，老人不止一次提到，「我以前是個全世界到處跑的人」，而在截肢以後，便只能每天坐在地上看書，幾乎一切需求都依賴別人援手。他有時又倔強，護理員不在身邊而家中又沒別人時，不願呼叫服務，經常自己爬著去廁所。

起初，顧芝芳還常替他穿戴好假肢，開車載他去韓式餐館吃飯，成為他生活中的樂事。然而2014年一次因代班護理員不負責任而導致受照顧者血壓飆升，使他出現輕度中風，並傷及神經系統；此後他便連最後的一些生活樂趣也失去了，常因神經過敏和恐懼而大喊大叫。

精神和肉體 痛苦傳至家庭

如果說顧芝芳所服務的老人在截肢後所面臨的更多是一種僅由自己承擔的精神痛苦，那麼還有些不幸者會讓精神和肉體痛苦傳導到整個家庭。

一位年近90歲的老先生陪護自己罹患阿茲海默症的老伴長達30年，在中國生活時就開始陪護，移民美國後也不離不棄。二位老人缺乏收入來源，符合白卡的保障範疇，有護理員提供日常幫助。然而這樣的生活實在無質量可言。

阿茲海默症的痛苦和生活質量的降低，會由患者的家庭和至親之人承擔，其本人由於意識的喪失，卻感覺不到痛苦。阿茲海默症關愛服務華人外展經理石蔚靜透露，老人的老伴2018年因中風而嚴重失能後，語言能力和行動能力都喪失，現在近乎植物人，但生命力又異常頑強，幾經大病考驗而無恙。

她表示，這個家庭目前經濟情況不差，但老人長期以來以患病的老伴為中心，幾乎沒有了自己的生活與樂趣。她有時甚至暗自思忖，老人的老伴如果生命力稍弱一點，會不會對自己和家庭都反而是一種解脫？

白卡福利對於享受者的收入和資產有著嚴格的限制，不過從事社區服務數十年的華策會人瑞中心主任伍寶玲指出，華人對於「藏富」普遍有著豐富的經驗，總能通過合理合法的辦法讓自己「一貧如洗」，符合白卡標準。但也有例外，令伍寶玲印象深刻的是一位昔日的台山「過埠新娘」。年輕時，僅通過媒人介紹，她就隻身來美嫁給了從未謀面的高齡華人，丈夫不久便撒手人世，留下年幼的孩子由她撫養成人。

由於母子感情極深，兒子成年後一直未娶妻，與母親相伴居住以盡孝和撫養。然而，一場車禍意外奪去了兒子的性命，使這位一生坎坷的老人徹底陷入孤苦無依的困境。

「國家收留我 不能占她便宜」

伍寶玲在瞭解情況後，前去協助老人申請政府補助，老人卻堅辭不受，她說，「這個國家收留了我，我一生沒為它做什麼貢獻，現在也不能占她的便宜。」最終老人僅勉強接受了每日送飯上門的幫助，並在非常艱困的條件下孤單地走完了自己最後的人生。

而在紐約曼哈頓華埠的福州人社區，仍有一些到老都沒拿到合法身分的新移民是被白卡保護傘遺©的人群。美國福州老人會主席鄭敬桂表示，目前華埠有不少無證老人沒有任何社會保障，不要說長照和護理，連生病都沒有保險。他們中的部分幸運者能得到子女的一些資助，也有人老來無依，只能繼續做工或者靠微薄的積蓄生活，有些人實在熬不下去，不得不依靠同鄉的接濟，回到早已物是人非、舉目無親的中國故鄉，去度過生命最後的時光。在這些老人中，有不少從未報過稅，甚至沒有銀行帳戶，所以即便紐約已立新規令老年無證移民也有機會領取白卡，他們想申請到這個福利，也障礙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