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汇给陌生人的上百万美元。被遗忘的仓库里存放着物资的谣言。一些手腕很厉害的人试图说服监管机构和海关官员对一批珍稀货物放行。
全球都在想方设法保护抗击新型冠状病毒疫情一线的医护人员,这引发了一波抢购口罩和其他防护装备的国际狂潮。各国政府、连锁医院、诊所和企业家正在世界各地寻找可以购买或出售的个人防护器材,一类新型贸易商也应运而生。
这个市场涉及一系列在酒吧里做成的仓促交易,突然打给公司商务机飞行员的电话,以及香港、美国、欧洲和加勒比海等地银行账户间的快速电汇。
这个市场上有重大利益,也有很高的价格。N95标准型呼吸防护口罩对保护医务工作者来说至关重要,它的批发价已经翻了两番。跨太平洋的空运费用是以前的三倍。
“这是一场试图获得运力的全球混战,”总部位于苏黎世的飞机和航空货运经纪公司Vertis Aviation的北美业务副总裁埃里克·詹特森(Eric Jantzen)说。“价格反映了这点。”
障碍在不断增多。周二,在欧洲抱怨了中国的劣质口罩和无效检测试剂盒之后,中国商务部要求制造商进一步保证其产品符合标准。
为了弄到防御物资,世界各国领导人都在采取行动,但他们还得努力应对短缺范围之大的问题。白宫周末宣布,安排了22次空运运送个人防护装备。与美国联邦和州政府官员合作的全国志愿救灾组织联盟(National Voluntary Organizations Active in Disaster)首席执行官格雷戈里·弗雷斯特(Gregory Forrester)说,这些空运的目的是向即将在72小时内耗尽防护器材的医院提供补给。
法国有大量的口罩库存,由于对防护器材需求的激增,今年春季又从中国购买了更多的口罩。
法国有大量的口罩库存,由于对防护器材需求的激增,今年春季又从中国购买了更多的口罩。 THOMAS PAUDELEUX/EPA, VIA SHUTTERSTOCK
弗雷斯特说,“只要其中一架飞机没起飞的话,就会是个问题。”
今年1月疫情暴发后,中国吸走了全球防护器材供应的很大一部分。中国海关的数据显示,中国从1月起在五周内进口了20亿个口罩,大致相当于全球两个半月的产量。中国还进口了4亿套其他防护器材,从医用护目镜到针对生物危害的防护服。
现在,中国已成为解决防护器材短缺问题的一个主要部分。中国本来就在口罩制造业独占鳌头,之前每天能生产1000万个口罩,现已将产量提高近12倍。这是一场巨大的动员,涉及重新设计货运列车路线,以及用密封巴士将大量工人送往全国各地。
中国政府鼓励全球交易,但买卖口罩并不那么简单。贸易商不得不设法应对混乱、欺诈企图、错综复杂的海关法和其他障碍,其中一些人几周前才刚进入这个不稳定的职业。
许多贸易商表示,他们直接卖给医院和其他需要器材的人,而不是卖给投机者。撇开无私精神不谈,医院拖欠付款的可能性也更小,更有可能准确地知道需求是什么。
“与专业采购者打交道真是容易得多,因为他们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一家私人银行的艺术顾问布莱克·诺亚(Blake Noah)说,他现在在上海安排口罩发货。
有些工厂生产的产品质量靠不住,有些卖家甚至试图欺骗买主。上周四,中国绍兴市的一家法院判处一名男子10年以上有期徒刑,因为他多次出售一批看起来像是口罩的货物,但货箱里装的只是树枝。
上海的口罩贸易商说,他们在为传说中的口罩库存讨价还价浪费了时间之后才得出结论,唯一可靠的供应商是工厂自己的高层管理者。 
“仍有人试图帮我与那些声称有300万个3M口罩库存的人联系,”诺亚说。“但在我查看了四五个这种幽灵库存后,我对这类说法持怀疑态度。”
有些中国工厂仍不愿把产品卖给外国买家。中央政府机构和地方官员们给工厂的建议经常相互矛盾,仍有建议说工厂应该首先满足本地的需求。
周一,法国比西莱特雷,从中国进口的口罩正在卸货。
周一,法国比西莱特雷,从中国进口的口罩正在卸货。 THOMAS PAUDELEUX/EPA, VIA SHUTTERSTOCK
“在我们试图下比较大的订单时,有些厂家说,政府对他们出口有限量或限制,”芝加哥的银行家诺亚·西尔弗曼(Noah Silverman)说,他已加入到试图帮助美国医院的行列中来。
一些中国公司说,他们做好了向全球销售口罩的准备。郑州的河南多荣机械设备有限公司以前是生产吊车和电动起重机的,如今已将工厂改造成N95口罩生产商,多荣对口罩商说,它可以在15天内最多满足200万个口罩的订单。
口罩找到后,还需要将它们运出来。为了减缓新冠病毒从国外输入的速度,中国取消了几乎所有的国际客运航班,这使得快运变得很难实现。以前,世界上一半的航空货运是靠客机腹舱完成的。
北京一家国有贸易公司的经理詹森·袁(Jason Yuan)说,他的公司向欧洲、柬埔寨、菲律宾和美国发送了小批的N95口罩样货。
“其他国家的包裹都已收到了,”他说,“但发往美国的包裹还在香港。”
中国航空监管部门高级官员张清说,中国政府正在为货机进出中国提供便利。她说,一些航空公司甚至把客机当货机使用。
但中国希望美国为大规模运送个人防护器材提供飞机。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基础设施发展司巡视员任虹说,中国只有173架货机,而美国有550多架。
“中国全货机的发展还处于初级阶段,”她说。
法规也会引起混乱。例如,进口商仍在设法搞清楚美国关于中国标准的呼吸防护口罩不断变化的法规。
上海的一名货运代理弗雷德里克·巴纳尔(Fredrik Barner)说,他上周拒绝了安排一批口罩的发货,因为美国买家没有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FDA)进口医疗器材的许可证。本周,在得知这批货属于一种工业用的呼吸防护口罩,FDA目前在大多数情况下允许这种口罩无需许可证就可进口之后,他改变了主意。
巴纳尔说,防护口罩的运输“比汽车零部件复杂多了”。
尽管美国很多医院都急需口罩,但把口罩卖给医院并不总是那么容易。
口罩贸易商说,之所以生意难做,是因为医院习惯货到付款,它们不愿接受工厂现在提出的苛刻要求。医院也担心遇到欺诈。
上海得时纺织制品(Golden Pacific Fashion & Design)的创始人兼总裁迈克尔·克罗蒂(Michael Crotty)说,N95呼吸防护口罩和医用口罩的生产商现在坚持要求,订单必须预付50%的订金,其余的钱款必须在口罩出厂前付清。这家公司已从生产窗帘转为向其中国面料供应商订购呼吸防护口罩和医用口罩。
他还说,工厂有时会不按订单顺序完成生产,会把出价最高的客户排在最前面。
“这是一个卖方市场,”克罗蒂说。“这种情况不常见。”
迈克尔·克罗蒂的公司已从生产窗帘转为订购呼吸防护口罩和医用口罩。
迈克尔·克罗蒂的公司已从生产窗帘转为订购呼吸防护口罩和医用口罩。 ZACHARY C. BAKO FOR THE NEW YORK TIMES
美国的医疗系统各自为政,没有一个集中的采购部门,这使得问题更加严重。美国总统特朗普曾在3月16日对各州州长说,他们应该自己去弄口罩和呼吸机。
克罗蒂说,他一直在处理一个来自纽约州的请求,但在搞清楚文书工作上遇到了困难。
“我们填了两次表,简直让人发疯,”他说,“他们打来电话说,我们需要再填一次。”
现年70岁的克罗蒂也是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他来自俄亥俄州一个生产窗帘的家族企业,一辈子没离开过这个行业。N95口罩的供应危机爆发时,他知道该去找谁:他公司附近的一家窗帘厂以前制造宠物床底部衬垫使用的布料与N95口罩的几乎相同。
“得时以前合作过的几家工厂都转为生产口罩,”他说。“他们要我们帮忙销售。”
一些口罩贸易商每周有几个晚上会在原上海法租界的一家西式酒吧聚会,这家酒吧做的烤奶酪三明治很专业。
37岁的艾奥瓦州人诺亚是其中的一名常客,他以前经常往返于上海、新加坡、伦敦和香港之间,为超级富豪及其私人银行家们提供艺术品投资方面的建议。在听到私人银行客户有口罩库存的虚假传言后,他开始尽自己所能地学习有关口罩的知识,后来意识到,他可以充当外国买家与中国工厂交易中的代理。
吃完烤奶酪三明治后,他回到家里,每天都工作到第二天早上五点,没完没了地打电话。“我已经有好几天只睡很短的时间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