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來湧入紐約的庇護尋求者中，有不少來自中國。與八九十年代為生計鋌而走險的福建偷渡客相比，這批新的中國庇護尋求者做出背井離鄉的決定很多跟政治有關。他們一路輾轉來到美國，得到了在中國無法得到的自由，但在異國他鄉也不得不面對意想不到的新挑戰。近日抵達紐約的趙先生就是其中之一，「我在美國沒感受到歧視，但也沒感受到溫暖。」他說。

來自遼寧的趙先生在中國曾因維權和參加六四紀念活動多次被捕及被判刑，2022年11月最後一次被釋放後，他決定離開中國。「我母親八十多歲了，大多數時間腦子已經糊塗了，但她短暫清醒的時候對我說，能走就走吧。我說我要走了你就見不著我了，她說，你被關起來我也見不著你。」趙先生說。

2022年12月18日，趙先生按照在網上看到的「走線」方法開始了這趟前途未卜的旅程。他從東北一路向南，雖然護照早被限制出境，但他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走機場的機器自動檢測，竟然從南方邊境上某口岸城市成功出境。出境後的第一站，趙先生坐飛機飛到某亞歐交界處的國家，他說那裡的民宿中住著很多「走線」的中國人，他和這些中國人一起被分為12組，每組15人外加兩個嚮導。從那裡他們輾轉亞洲、中南美洲的數個國家，使用從飛機到渡輪、獨木舟和徒步等各種方式，歷經一個多月，在今年1月22日從美墨邊境翻牆進入美國。全程花費5萬人民幣。

趙先生說，在巴拿馬境內，一行人在熱帶雨林中徒步穿行兩天，餓了吃些隨身帶的餅乾麵包，渴了直接喝河水，走出雨林又划獨木舟來到巴拿馬的戴維難民營暫宿。從那裡再乘車、船經過兩個國家後，進入墨西哥。他說雨林中徒步雖然辛苦，但墨西哥才是最艱險的，因為當地很多警察設的檢查站，並非意在扣押移民，而是「搜刮」。大年三十那天，趙先生從墨西哥城坐上巴士36個小時到達了美墨邊境。

入境後住「錫紙房」
雖說美國政府一直在加強邊境牆的建設，趙先生說，這一段牆上有個缺口，他認為是美國政府本著人道精神，故意給尋求庇護者留出的「一條生路」。但進入美國境內後，趙先生發現，美國並非處處都像他想像中的人道慈愛，而美國的生活也並非他想像中的「自由自在」。入境後，趙先生先是被關進邊境上的移民收容所，這裡被庇護尋求者們稱為「錫紙房」，因為每個被拘押者都能得到一片錫紙用來當晚上的被子蓋。但趙先生說，他被關的小房間最多30多平方米，關了80多人，大家連站的地方都沒有，很多人不得不站在廁所裡。「那個錫紙房真的慘無人道。」他說。

趙先生在這個小房間裡被關了三天後轉入移民監又關了一個月，到2月25日才被放出來。因為在紐約有朋友，2月29日，趙先生自己買了機票飛來紐約，現在他租住在法拉盛的一間地下室裡，靠做零工賺生活費，一天下來只能掙100出頭。「原來這裡的工作也不好找，這歲數了，英語也不會，跟想像的不一樣。」54歲的趙先生說。美國的工作效率也讓他出乎意料，剛剛抵達紐約時，他曾入住紐約市的遊民庇護所，「那天下午兩三點去辦的手續，結果到半夜才住進去。」

趙先生說，他在美國並未感受到任何歧視，但也沒有感受到他預想中的來自政府的溫暖。「你如果把邊境的口都堵上，大家也就不來了，但美國勞動力不足，說歡迎移民又說給綠卡，那你為什麼又要把人關一個月，監獄連漢語翻譯都沒有，工卡拖了很久也下不來。」趙先生說。「美國沒有想像中好。」

趙先生說他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一年以後學會一點英語，拿到工卡可以去開Uber。雖然生活艱辛，但有一點讓他不後悔自己離開中國的決定。「我在中國時整天提心吊膽，警察隨時都可能來把我抓走。在美國雖然辛苦，但心裡踏實。」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