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天是我见过最单纯善良的人，只求以后可以正常牵手而行。”

　　5年前，也是四月，刘强东在微博上喊出这句恋爱宣言，坐实传闻，全然忘记两位当事人此前的矢口否认。

　　最美人间四月天。刘强东对此感同身受。

　　在美国的4个月是他“最快乐”的日子，任何一个同行知道以后都会羡慕到发疯的那种。

　　在此之前，他是不修边幅的白手起家创业者，李国庆口中的“傻大黑粗”。吃了4个月牛奶鸡蛋、水煮白菜和蓝莓酸奶，瘦掉36斤后，他变成了恋爱中自信幸福的Richard。



　　他有足够的理由春风得意——5月，他在纽约敲响纳斯达克的钟声，创造了中国公司在美的最大IPO。一张事后曝光的照片显示，22岁的章泽天以女友身份参加了京东上市庆功宴，高脚酒杯里摇晃着两人初识的甜蜜。

　　甜蜜的气息也曾经弥漫在1992年的纽约城西45大街120号40层办公室里。

　　这里是对冲基金D.E.Shaw。公司年轻的研究助理麦肯齐·塔特尔迷上了高级副总裁贝索斯的笑声，后者曾是她的面试官。某天，她鼓起勇气发出了午餐邀请。

　　这位23岁普林斯顿女孩素来目标明确，执行力强——她热爱文学，6岁时就写出142页的章回体小说，此后就一直坚持写作。

　　对她来说，上班只是谋生手段，写作才是梦想。

　　麦肯齐的睿智和勇气显然打动了索贝斯，后者30岁，对未来伴侣的期待是足够聪明，麦肯齐简历上的SAT 成绩让他印象深刻。两人很快有了第一次约会，3个月后就订婚了。

　　爱情开始时的模样总是相似。

　　外人的眼光不再重要。2015年秋天，澳大利亚大堡礁，刚从清华毕业的章泽天披上了婚纱，娇小面容上的笑意比身边的繁花和水晶吊坠还要夺目。幸福感来自身边这位“不知妻美”的男人，也来自腹中的女儿。

　　1994年的贝索斯夫妇也上演着夫唱妇随的故事。从纽约搬家到西雅图的路上，麦肯齐当起了司机，丈夫则坐在副驾驶上忙着撰写商业计划书。

　　他想创办一家公司：亚马逊。

　　这是他在遇见妻子的那家公司就职时兴起的主意。他注意到互联网的快速崛起——美国网民年增长率到达了惊人的2300%，他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他研究了20家邮购公司，认定互联网将改变人们的买卖方式。几番筛选后，他为自己的网上商城定下的最终品类是图书——抛开客观的商业因素，这个选择显然也是妻子感兴趣的。

　　02

　　年轻的章泽天没有品尝过创业艰难的滋味，年轻的麦肯齐却懂。

　　在西雅图，助理麦肯齐·塔特尔变成了会计麦肯齐·贝索斯，偶尔她还会帮忙发送订单。

　　上线一周就收到1.2万美元订单的良好开端之下，亚马逊的业务发展一切顺利。仅仅几周之后，办公室里那只铃铛就不得不下岗了——根据贝索斯的设计，每售出一本书，铃铛就要响一次。很快，它就没有停歇的时候了。

　　没多久，贝索斯收到杨致远的邮件，邀请他在雅虎开设专栏。后者当时是全球浏览量最大的网站。

　　亚马逊的光环属于贝索斯夫妇，但麦肯齐没有忘记自己的作家梦想。



　　创业成功让她在1999年就住进了千万豪宅，她渐渐退出公司事务，对亚马逊的最大贡献，就是每天开着本田车把四个孩子送到学校后，再把贝索斯送去办公室。

　　她把更多时间留给了创作。

　　2005年，她出版第一部小说《The Testing of Luther Albright》，讲述了一位工程师在80年代经受的剧变。

　　有意思的是，当时亚马逊已经推出出版业务，但麦肯齐还是选择了一家传统出版社——如何理解这个举动呢？想象一下，章泽天推出个人服装品牌，却不在京东开设旗舰店，坚持只开线下店面。

　　显然，麦肯齐希望自己的个人成就是独立的、清晰的、不依附于亚马逊的。

　　贝索斯选择了尊重妻子的梦想。

　　在一段访谈中，麦肯齐曾经不失甜蜜地透露，丈夫经常会特意腾出时间阅读她的小说草稿。在2013年出版的小说《陷阱》致谢语中，她称呼贝索斯为“我最忠实的读者”。

　　在很多人看来，婚姻中最理想的状态，大概就是两个人相互支持，却又保持独立的自我。

　　刘强东夫妇显然不信奉这样的理念。

　　他们太享受共同站台的效果。很长一段时间里，出席京东的内部会议也好，参加外部活动也罢，刘强东身侧总站着小鸟依人的章泽天。



　　高调秀恩爱带来的流量，大概给京东省下不少营销费用。于是，当京东上线母婴频道、推出时尚版块时，章泽天又成了最适合的代言人。

　　对于刘强东而言，这或许又有其他隐喻。

　　除了希望帮助妻子更快融入商业社会之外，从另一种意义上看，年轻美丽的网红妻子是他作为男人、创业者和商人的成功象征，他乐于“随身携带”，宣示着不便言明的得意。

　　章泽天倒也乐在其中。这位清华毕业生显然与普林斯顿毕业生有着不一样的人生追求，她曾经这样回答自己事业与刘强东的关系：

　　“都是相辅相成的事，老刘在帮我，我也在帮他，我没必要非要证明‘不靠你老刘也可以做成’。一切都是互相成就”。

　　03

　　京东一直在讲“中国亚马逊”的故事。

　　不管是早期的自建仓储物流，还是近几年的科技公司定位，京东都与亚马逊高度重合。这个概念曾经帮助美国资本市场理解京东这家中国公司，但两家公司的市值显然不在一个水平，股价最低时，京东市值仅为亚马逊的零头。

　　刘强东对贝索斯的追随，似乎不仅仅停留在公司业务层面。

　　根据《The Enquirer 》报道，2018年9月，贝索斯夫妇在迈阿密庆祝结婚25周年，而在此几个月之前，贝索斯已经开始给女主播桑切斯发调情信息，言语如同首次坠入爱河的少年，比如“你让我成为更好的人。你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我现在全身心地爱着你。我的心在成长，因为这样才能有更多空间给你。”

　　这些信息在2019年1月被曝出。

　　《国家询问报》捅出了贝索斯的出轨事件，他与桑切斯的亲密照片与信息被一一曝光。在长达4个月的调查期间，这家小报记者一直尾随二人的甜蜜之旅。

　　“贝索斯和他的秘密情人桑切斯在过去四个月里走过美国五个州，里程近4万英里，他们共乘私人飞机、豪华轿车，一起徒步旅行，共进晚餐，出入五星级酒店，在秘密爱巢中共度良宵……”

　　贝索斯消息灵通。

　　抢在报道出版的前一天，他在twitter上宣布将结束自己25年的婚姻。那篇与妻子共同署名的声明称“在经历了很长时间对爱的探索和分居之后，我们已经决定离婚，未来将作为朋友继续生活下去”。

　　充满猎奇色彩的富豪出轨事件，就此被转化为普通人也可能遭遇的婚变。

　　成年人的世界里，偷腥让人厌恶，爱情消失后寻找第二春则无可厚非。

　　于是，声明发出后，人们只是扼腕叹息，感慨麦肯齐失去了那位天天回家刷碗的好丈夫。媒体则忙着给他们计算财产分割的数学题——毕竟，这对夫妇的身价高达1370亿美元。人类对财富的好奇不逊于情色。

　　刘强东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去年秋天的明尼苏达一夜之后，他就过上了油煎火烹的日子。他原本以为一切会在12月底结束。妻子已经公开暗示原谅，当美国检方决定不起诉，他确定无罪之后，这位婚内出轨的中年男人在微博上发布长文，向妻子道歉，表示要更好投入工作。

　　或许是为了自我警示，他还把微博签名改成了“低调，低调，再低调”。

　　然而，不是所有声明都能平复风波，还有一句话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

　　明尼苏达事件造成股价腰斩之后，京东开始趁机刮骨疗伤。前有阿里后有拼多多，这位电商“老二”深感危机重重，于是，高管末位淘汰、裁员、取消快递员底薪，一系列铁拳组合背后，站着愤怒而欲翻身的刘强东。

　　每一次新举动，都会让人们又提起刘强东的那一夜。

　　04

　　贝索斯的婚变在今年四月划上了句号。

　　月初，这对昔日恩爱夫妇公布了他们的离婚条款：

　　麦肯齐将保留亚马逊股份的4%，当前价值近360亿美元。而贝索斯将持有亚马逊股份的12%和麦肯齐持有股份的表决权，以及夫妻双方对《华盛顿邮报》和蓝色起源太空公司的全部所有权。

　　也就是说，贝索斯继续保留对亚马逊的控制权。此外，他离婚后身价1080亿美元，依然是世界首富，而麦肯齐也凭借手中的亚马逊股票成为全球女富豪第三名。

　　一切尘埃落定。此前忧心忡忡的股东和投资者终于放下心来。

　　事后看来，这场婚变并没有对亚马逊带来太多实际影响。



　　离婚消息曝出当天，亚马逊股价曾小幅下跌约1%，随后便出现回升。而本周发布的亚马逊2019年Q1财报显示，其总收入达到597亿美元，同比增长16.9%，净利润达到36亿美元。

　　这很大程度得益于亚马逊自身的硬实力——这只巨无霸早已不是单纯的电商公司，它在零售、媒体、物流、技术层面都有深度布局。无边界的扩张之下，其市场表现也能撑起人们对其未来的预期。

　　当然，贝索斯的“公私分明”也很重要：麦肯齐很早就退出了公司事务，两人也没有出于公司利益打造恩爱夫妻人设。

　　要知道，这世间所有的“得到”都有价码。

　　刘强东和京东正在补上这一课。当年从爱情故事里蹭过的热度如今开始反噬，京东没有二号人物的弊端也由此放大。

　　丑闻刚刚曝出时，京东上下人心惶惶。刘强东是否会被起诉尚未明确，没人能想象京东失去他会是什么场景。刘强东对自己创立的这家公司具有绝对的掌控权，在与当当、阿里的电商大战中，这种控制力曾是京东杀出血路的宝刀，现在却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如果把公司比作湖，贝索斯投向水面的是普通石块，刘强东扔的相当于陨石，刚掉下来还带着热量的那种。

　　何况，刘强东的湖比贝索斯的湖小多了，其中灼热程度，可想而知。

　　丑闻之后，京东市值在短期内蒸发掉300亿美元。资本也在逃离——2018年年中，最高时有581家机构持有京东股票，这个数据到第三季度末已经跌至155家，持股总数由6.177亿股减少至4081.563万股。

　　其中，曾经促成京东和腾讯联姻的高瓴资本减持了6亿美元股票，转而掏了9亿美元买入阿里。

　　钱散了，可以挣回来。人心散了，最难。

　　05

　　从法律层面安全落地后，刘强东还要经受更久远的道德审判。

　　事情远未结束。

　　4月16日，女方不惜暴露个人身份，正式发起民事诉讼，将刘强东与京东告上法庭。

　　法庭之外，双方博弈暗流汹涌，他们都试图传达更多利于自己的信息——

　　第一回合，“明州事记”微博号发出一段带有强烈引导性的视频，指向女方“仙人跳”。

　　女方随后公布了完整版视频，证实自己所述部分事实：包括酒局中陪坐在刘强东身边、频频喝酒等，确实发生。

　　第二回合，一段女方与刘强东律师的录音被曝光，其中女方思路清晰，态度明确，提出索赔息事宁人，似乎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圈套。

　　女方后来对此的解释是录音不完整，自己的回答被利用。

　　如果说前两回合疑似刘强东方面的主动出击，今天，这位此前只有名字liujingyao 的女孩决定了主动出击。

　　她接受了财新网、《财经》等媒体采访，公开与刘强东律师的完整录音——不同于此前版本的坚定，几段音频里，她显得软弱无措，更符合涉世未深女大学生的身份。

　　此外，她还告诉财新网：在事发房间里，刘强东曾经提出，希望她陪同去纽约呆几天，回国后进京东当管培生。

　　毫无疑问，这些出自当事人之口的新信息，会将刘强东过去几个月的努力彻底击碎。舆论战中，那些代表刘强东利益的、被编辑修改过的音视频资料，又成为他为人诟病的新把柄。

　　以狼性著称的刘强东打过很多场硬仗，但他注定难以赢下这一场。

　　他的辩驳显得很无力。而战争越深入，大众情绪被撩拨越多，局势对他就越不利，他一手创立的京东和数万名“兄弟”，也可能随之滑落泥沼。

　　这是贝索斯已经离席的战场，刘强东只能独自应战。

　　曾经总是亭亭立于他身侧的章泽天也已经沉默许久，除了逐步退出京东参投的那些公司，她没有向公众传递更多信号。离婚传言数次兴起，京东每次都辟谣处理，但还是难以阻挡风言风语盛行。

　　5年而已，这对夫妇的财富、感情、样貌都发生了巨变。

　　5年前的那个四月，刘强东眼中尽是春光明媚繁花似锦，如今，便只剩下风雨飘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