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观察者网近日报道,英国《卫报》6日发表文章,刻画了疫情之下纽约社会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集中在纽约中心的富裕阶层在危机开始时大量撤离城市,曾今熙熙攘攘的街道变得冷清,甚至连诊所都关门大吉。而以布朗士区为代表的贫民集中地区的人们——其中以非洲裔和拉美裔为主——则不得不坚持工作,保障医院、公共交通的正常运转。
纽约市政府公布的一份调查显示,纽约市的非洲裔和拉丁裔美国人的新冠肺炎死亡率是白人和亚裔居民的两倍。在布朗士等地的医疗中心,医护人员普遍在缺乏个人防护设备的情况下看护肺炎患者,已出现若干被感染甚至死亡的例子,不少医务人员走上街头。
英国《卫报》发表文章,刻画了疫情之下纽约社会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图片来源:英国《卫报》官网)
富人撤出城区 穷人坚守岗位
4月6日,周一早班伊始,肖恩·佩蒂(Sean Petty)走进纽约布朗士的雅克比医疗中心(Jacobi medical center),刚进急诊室,眼前的景象令他胆战心惊。大概60个人,都躺在担架上,大口喘着粗气,几乎都是黑人或拉美裔,来自纽约郊区,均有显著的新冠肺炎症状。
肖恩描述道:“急诊部的每个角落都被病人塞满了,每个人都插着便携氧气罐。他们身体极度虚弱,不能下地。担架挤满整个病房,歪歪扭扭地延伸到走廊里,一个狭小的过道塞着10个病人。”
房间里充斥着病魔可怕的声响。“刺耳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护理人员6日将一名戴着呼吸器的病人送到纽约威科夫高地医疗中心的急诊室。(图片来源:美联社)
肖恩·佩蒂本来是儿科急诊护工,现在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照顾罹患新冠肺炎的成年人上。他不忍想象成千上万的感染性飞沫伴随着咳嗽,散播在空气里。“就像走进了一团毒气的云。”他说。
肖恩·佩蒂走在抗疫一线的最前沿:纽约市。最近,这座国际大都会成为全球新冠疫情的焦点,正如2001年9月11日,基地组织在纽约发动的恐怖袭击同样震惊世界。
日复一日,数据讲述着灰暗的故事。4月7日,纽约市死亡人数超过9/11事件,高达3602人(2001年的恐怖袭击让2753人丧生)。8日,纽约24小时死亡人数达到历史最高——仅仅一天就有806人被夺去生命。
数据已经如此惊人,实际情况还要更加严重,因为于家中丧生的纽约居民并未纳入统计中。
随着疫情的扩大,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变得越来越明晰:虽然病毒在生命面前表现得一视同仁,但是疫情对纽约的影响显然不那么均衡。纽约市区的死亡人数远远低于其他两个行政区。
纽约市公共议政员驹麦尼·威廉姆斯(Jumaane Williams)表示:“新冠疫情暴露出纽约存在两个社会,其中一个能逃跑到汉普顿,或在家办公,还能让食物投递到他们的家门口;另一个社会的成员被看作‘必要工作者’,被迫外出工作,且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不同的行政区,甚至是同一个区的不同街道,对于这次疫情的感受也是天差地别。在肤色更白、也更富有的地区,人们争先恐后地逃出家门,去往城外的住宅或是在爱彼迎(Airbnb)租个房子。现在,街道空旷,平日里你争我夺的停车位也空了出来。
但是在布朗士这种地方,84%都是黑人、拉丁美裔或混血,人行道上仍然熙熙攘攘,早晚高峰依然存在。“我们曾经称他们为‘服务工作者’。”威廉姆斯说,“现在他们是‘必要工作者’,我们把他们留下独自对抗命运。”同时,他还指出,纽约79%的一线工人——护士、地铁员工、清洁人员、货车司机、收银员等——是非裔或拉美裔美国人。
如果你将这些一线工人的居住地分布图与城市中76876名(4月10日数据)病例的分布图做对照,你会发现,它们的重合度非常高。在皇后区,曾今那些“必要工人”集中居住的地方,如今正是最严重的疫区。
威廉姆斯还说:“我们把人们安排在岗位上,告诉他们,你们必须要工作,但是我们没有给他们配备防护措施或进行额外的检测来保证他们的安全。这就好像是在说:‘为了让这座城市继续运作,这群人是可以被牺牲的。’”
动物园老虎查出阳性,工人呢?
上周,布朗士动物园的一只老虎被检测出阳性,登上了许多头版头条,然而,威廉姆斯却说出了许多媒体没有关注的点:“老虎检测为阳性——这是好事情,如果我们有足够的测试盒给老虎使用,难道不够那些工作在前线的人用吗?”
在距离动物园3公里外的雅克比医疗中心,肖恩·佩蒂每天都在急诊病房感受着纽约两个阶层间的隔阂。他说:“急诊室里的人几乎百分之百都是有色人种。”
他所照料的成年肺炎患者还在与别的潜在健康隐患做着斗争,这让他们在疾病的面前格外脆弱。“病人们身患多种疾病——糖尿病、哮喘、高血压等等;同时,他们还受贫穷和种族歧视的袭扰。有一些病人症状比别人更重,很可能随时死去,因为他们还有慢性病在身。”
可靠的数据难以入手,近几周,市级和州级官员都拒绝公开官方数据。他们认为,让医院正常运转的优先级比解决社会公平问题更高。纽约的独立非营利新闻站的记者们只能自己分析纽约健康部门的数据,结果发现布朗士居民的死亡率比纽约整体的高出一倍。
4月8日,纽约市长白思豪(Bill de Blasio)迫于压力,终于公开了一份早期调查结果,显示肺炎的死亡人数在不同肤色间存在明显差异。非洲裔、拉丁裔美国人的死亡率是白人和亚裔纽约居民的两倍,这与此前议政员威廉姆斯关于两个社会阶级的言论不谋而合。
“存在明显的不公平,病毒对于我市人民的影响有明显差异,”白思豪称。
前线“抗疫”人员身心俱疲
医疗中心里,肖恩佩蒂趁着轮班的间隙望向窗外,此时,制冷卡车正排着队准备接收死者。
他说,“这儿不会有什么好消息的。”
纽约市的法医9日证实,纽约市已经将保留遗体的时间从30天缩短到14天,期满后会将遗体临时转移到一处城市公墓。布朗士哈特岛位于长岛海湾,长期以来都是纽约市的墓园。图为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9日在哈特岛掩埋遗体。(图片来源:美联社)
雅克比医疗中心已经失去了两位前线的战士,一位是精神病学的教育者,还有一位是助理护士。
疫情期间,医护人员工作时间严重拖长,与病魔抢时间让他们说话做事风风火火。然而,他们的防护措施却并不充分。
因为呼吸机短缺,医院间不得不用电话来调度设备;某个医院再也无法收治病人之后,患者们不得不被迫转院。平时不在急诊或重症部门工作的护理人员也被拉来填补人手的空缺。
同样位于纽约的艾姆赫斯医院,与雅克比医疗中心一样,也陷入了这场与肺炎危机的殊死搏斗。医院里的一位医生表示,他每天要与病人和家属进行六七次谈话,内容几乎都关于死亡。“这些谈话内容太过于个人化、感情化了。”他说。他现在甚至不能将病人家属邀请到病房内,或是握住哪个患者的手,“我必须采取一种超脱的态度,将我人性的一面从工作中抹去。”
肖恩·佩蒂说,“我从未感到如此失望,对于美国的医疗系统、对于政府——川普政府,还有市、州的官员。他们没有保护好奋战在这座城市一线的人们。”通过工会,纽约州护士协会,他将寸步不让,去争取保证自己和同事生命安全的基本个人防护设备(PPE)。
护士们14日在纽约布朗士林肯医院外抗议,要求有更多的个人防护用品。(图片来源:美联社)
令人神伤的故事充斥着这座城市,然而种族之间的隔阂还在让事态变得更加扭曲。在布碌仑的数家诊所任职的紧急护理医生乌切·布莱克斯托克(Uché Blackstock)深刻体会到了疫情之下阶级的沟壑。
当她在非裔或拉美裔的街区出诊时,她总是被大量疑似肺炎症状的病人淹没,而去收入更高的白人街区时,医疗的需求实际上从危机之初就开始跌落,这些街区的几个诊所甚至都已关门大吉。
“这场疫情,让纽约市早已出现的阶级悬殊暴露无遗。”她说,“我们不在人民身上投入,我们不在(贫穷的)街区上面投入,这就是我们应得的结果。”